【嘉成兄弟】因果劫（BE）
写手挑战虐2
岁月静好，现世安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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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.
昨晚开始下雨，一直到今天早上都没有要停的迹象，反而更大了几分。
在拐角处，秦雨就看见伍嘉成匆匆地走了进去。
伍嘉成撑着油纸伞踏入私塾，轻轻抖落上面的水珠，放在一旁，一抬头发现学堂里除自己之外只有一个人，正跪坐在案桌前念着书。
“怎么只有你一个人？”伍嘉成诧异。
“雨太大了，其他人都没来，刚刚先生见只有两个人，说今天不教书，就回去了。”谷嘉诚头也不抬地说。
“那你怎么还不回去？”伍嘉成看看外面的大雨，便也知道了答案，倒也是，冒着雨来了，也不愿再冒着雨回去，反正回去了亦是念书，而且有一堆弟弟妹妹在旁边闹，在这反倒安静些，还有个人可以交流，“你刚才说两个人，还有谁？”
“我啊。”一个十八岁的少女抱着几本书出现在伍嘉成身后，懒洋洋地踱着步子来到自己的案桌前，“我刚刚去先生那里解惑。”教书先生就住在私塾隔壁,来去很方便。
看伍嘉成还想说什么，少女道：“放心吧，先生的妻女都在，不会坏了清誉的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伍嘉成不再堵着门口，走向自己的位置。谷嘉诚张了张嘴，但还是没说什么，只是点点下巴让伍嘉成坐到自己旁边。
“什么事？”伍嘉成和谷嘉诚关系最好，什么也没想就靠了过来。
“你看吧。”谷嘉诚从书里拿出一张信纸，递给伍嘉成。他有些遗憾，本来打算趁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把这事告诉伍嘉成的，哪知伍嘉成前脚刚到，秦雨后脚就回来了，还好他将信也带上了。
伍嘉成一边看着，眼睛慢慢睁大，最后不可置信地瞪着谷嘉诚，好在谷嘉诚眼疾手快捂着他的嘴，否则指不定他就要叫出来了。谷嘉诚隐晦地扫了一眼秦雨，她坐姿随意，左手撑着头，右手拿着书，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，没有丝毫大家闺秀的样子。
见她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，谷嘉诚松了口气，示意伍嘉成噤声。
伍嘉成也知道这种事决不能随意传出去，立即听话地点头，激动得脸颊都有些泛红。
伍嘉成家里只能算富裕，没有权力，也没有地位。谷嘉诚的父亲是个小县令，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族。原本两人终其一生也就如此了，顶天了金榜题名高官厚禄。
但这些，在修仙面前什么都不是。
修仙啊，可翱翔天地，呼风唤雨，甚至可以扭转乾坤、长生不死。成为传说中的仙人，几乎是所有凡人的梦想，如果有一个可以修仙的机会，哪怕是皇帝，便是舍了这江山社稷，也愿意用一切来交换那个虚无缥缈的机会。
就在昨天，谷嘉诚的父亲收到本家的来信，信上说本家在机缘巧合下认识了一位仙人，仙人答应带一个人去他的门派修仙。也就是说，以后他们谷家也是有仙人的家族了。
现在的谷家也就谷嘉诚的父亲在当官，伍嘉成几乎想象得到，等过段时间这个消息传到京城当今圣上的耳朵里，谷嘉诚的父亲绝对不再是个小小县令，谷嘉诚以后也会一直平步青云。
“太好了！太好了，太好了……”伍嘉成简直比谷嘉诚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时还要兴奋，翻来覆去也就只有这一句。
谷嘉诚明白他这是发自心底地替自己高兴，听到这个消息后第一反应不是嫉妒而是为自己开心的人，大概也只有他了吧。
“以后，我罩着你。”谷嘉诚难得一改平淡的神情，略带着一点得意地对伍嘉成说。
“哼，我才不用你罩着，我靠我自己也能追上你。”伍嘉成信心满满，他相信以自己的能力，也能站在朝堂之上，和那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并肩而立。他羡慕飞天遁地潇洒自如的仙人，也渴望自己能和他们一样，但羡慕归羡慕，他拎得清现实。
谷嘉诚笑了笑没有反驳，看看他还十分稚嫩的模样，低下头仔细将信收好。
一人之下万人之上？呵，他会让伍嘉成和他一起立于世界的巅峰。
因为，即将去修仙的人，就是那位仙人指定的谷嘉诚啊。
二.
“什么事那么高兴？说来我听听。”看似念书实在在发呆的秦雨终于注意到窃窃私语的两人。
“没什么，什么也没有。”伍嘉成一慌，拼命地摆手。
“……你知道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吗？”秦雨毫无自觉地翻了个白眼，她本就是随便问问，哪知伍嘉成反应这么大，看看谷嘉诚也是一脸无奈样子，“好了，不想说，我不问就是了。”
伍嘉成刚松了口气，秦雨的下一句话又让他的脸憋得通红：“反正你们小两口的事，我这个外人还是别参与的好。”
“小……小两口？”
伍嘉成是被吓住了，谷嘉诚倒是很满意：“多谢谅解。”
秦雨抬手伸了个懒腰，这副模样要是被别人看见，少不了要斥责她行为放荡，没有一点女孩家的矜持。在这个修仙的时代，不缺强大的仙子，所以女子的地位与男人基本持平，不过人前到底还是要检点些的。只是伍嘉成和谷嘉诚倒是经常见，久而久之也就不在意了。
她拿出纸笔，端正了坐姿，将慵懒的神色收敛，开始对着书抄写。只有此时她才会显露出温婉娴静的气质出来。
伍嘉成曾问她为什么要抄书，她说这样便于记忆和理解。伍嘉成半信半疑，也跟着抄了一段时间，却发现一点用都没有，跑去跟谷嘉诚诉苦，谷嘉诚毫不留情地打击他：“你没那个天赋。”
事实上谷嘉诚也偷偷试了一下，觉得没有效果，于是也就放弃。
“真的有用吗？为什么我就不行？”看着秦雨的功课一直比他们优秀，而且优秀太多太多，伍嘉成始终无法理解秦雨究竟是怎么做到的，难不成真的只靠抄书？
“自然有用。”
见秦雨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在开口，伍嘉成扭头看同样在认真念书的谷嘉诚，哼了一声：“我不会输给你们的！”
“就要有这样的气势。”谷嘉诚将人拉过来些，“一起看吧，不懂的问我。”
雨打在窗沿，溅到案桌上。正低垂着眉眼抄写的少女伸手将水渍抹去，窗外有一排翠竹，雨水击打着竹叶，沿叶尖滴落。
“我有家中的典籍。”迎上两个惊讶的目光，秦雨笑道，“要不要看一看？”
“小雨你真是好人！”伍嘉成感动得也不喊“秦姑娘”这么生疏的称呼了，直接就是“小雨”。
家中的典籍基本都是珍藏的，不是关系深厚的人，可不能随随便便就看。秦雨能拿出来给他们阅读，绝对是大恩情。
秦雨觉得自己的决定简直就是个错误：“叫我秦姑娘，若是被人撞见了，多少张嘴都说不清。”
谷嘉诚也是敲了敲他的脑袋：“莫要毁了秦姑娘的清誉。”要是被其他人听见了，说不得闹到最后伍嘉成得娶了她。
“知道了。”伍嘉成很委屈，不久前他还提醒秦雨注意名声，没想到一会儿就轮到自己被人说教。
“真本是不可能拿出来的，我抄了两本给你们。注意收着点，别被旁人看了去。”秦雨拿出一早准备好的两本手抄本递给他们。
“多谢了，日后定当报答！”谷嘉诚郑重地承诺，以前的他或许没有这个能力，但现在他有资格说这句话了。
伍嘉成发现自己要报答的话似乎有些困难，但这一点也动摇不了他的决心。说他不知天高地厚也罢，他一直坚信自己能够登临顶峰，去看最与众不同的风景。
“加油！我信你！”秦雨咬着笔杆，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，鼓励道。
……这幅不相信但要假装相信的样子好没有说服力啊。
三人埋头苦读。雨下得正欢，喧嚣的雨声更衬得学堂里宁静，偶尔响起的翻页声和低语与之附和。
一个少年倚着另一个少年，他看着书，他看着他，时不时撩起他耳边垂落的发丝，轻声回答他的疑问。少女在稍远一些的位置，安安静静地抄写，除了手随笔动，几乎没有再动过。
三.
直到申时，雨才彻底停了。
秦雨停笔，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，将东西收拾好，朝心神已经完全沉浸在书本里的两人看了看，也没有打招呼，径直离去。
他们还是如往常一样学习念书，伍嘉成从未想过改变，也从未想过未来是不是如他所想的那般。
没多久，伍嘉成就被一个消息震住了。
“你……你要走？”伍嘉成眼眶都红了，双手死死地拽着谷嘉诚的衣袖。当得到消息后，他一路狂奔道谷嘉诚家中，生怕稍慢一些就再也见不到他了。
谷嘉诚心疼不已，他也舍不得离开他，舍不得将他一个人留在这个地方。但他去的不是普通的地方，而是修仙门派，真正的洞天福地，多少人穷尽一生都没资格看上一眼，更不是说想带人就带人的。心思百转，他最终只能歉然握着他的手。
谷嘉诚旁边站着一个二十几岁模样的俊朗男子，白衣飘飘如谪仙下凡。看到两人的模样，男子倒也没有不耐烦，只是温和地对伍嘉成说：“他的根骨绝佳，十分适合修仙，你若真的是望他好，就不要阻他。”
伍嘉成如遭雷击，手指逐渐松开，任衣袖从指间滑落：“我……明白了。”
“相信我，我很快就会来找你，以后我会护着你。”谷嘉诚反手抱住他，一字一句，几乎相当于誓言，“我们会立于那最高处，笑看沧海桑田，唯我二人永恒不变。”
伍嘉成将头埋在谷嘉诚的颈窝，贪恋着他的气息，声音带着哭腔：“谢谢你。”
他闭上眼睛，在谷嘉诚嘴角印上一吻，很轻很轻，如蝴蝶落下，温软的触感转瞬即逝。
谷嘉诚下意识地想加深这个吻，伍嘉成却抽身而出。谷嘉诚的摸了摸嘴角，一种难以言喻的欣喜流遍全身。这个吻，是他们定了终生的信物，只存在于两人心中的信物，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要可信。
男子带着谷嘉诚走了，御剑而行，如仙如神。
伍嘉成痴痴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，直到他们的身影变成黑点，消失不见，也是这么望着。
秦雨站在私塾门口，看见伍嘉成神情恍惚地从自己面前走过。
“他也是狠心，就这么丢下你了。”秦雨叹着气说。
伍嘉成似乎这才发现她：“你知道了？”
“这么大的动静，怎么可能不知道呢。”那个男子不管是来还是离去，都是一抹剑光如仙临尘，她站在这里，看的是无比清楚。
伍嘉成拐了步子走进私塾，似要看遍每一个角落，眼里是满满的怀念：“三年前，我还是十三岁，那次他不知在哪捡了一只受伤的狼，偷偷带回私塾里养着。”
“那时候我很怕那只狼，小时候总听家里人说狼是要吃小孩的。他却不管不顾，非要救。久了才发现，那狼该是通人性的，知道我们是在救它，伤好了就走了，从未伤害过我们。”
“先生也发现了那只狼，训斥了我们，但他坚持不肯丢了它。”伍嘉成想起那时候谷嘉诚被先生用戒尺打了手心，疼的脸都皱起来了，但还是不肯松口，“他看着很淡漠，其实很心软。”
伍嘉成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他们两个之间的事，秦雨一言不发，默默地跟在他后面，聆听属于他们两个的回忆，虽然另一个主角不在这里。
说到最后，伍嘉成沉默了一会儿，突然幽幽地说道：“他给了我承诺，已经足够了。”
秦雨的手指一缩，但伍嘉成不再说什么，转身离去。秦雨目送他离开，良久，似有叹息声消散在风里。
四.
玄道宗宗主三弟子乃妖兽化形，本体为扶月狼。三年前与敌人战斗，虽成功将敌人击杀，但自己也受伤不轻，再保持不住人形，变回本体，晕倒在路旁，被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捡到，带回去治疗。
另一个稍小一些的男孩刚开始很害怕，但很快就胆大到用手给他喂东西和上药，不似之前一般连靠近都不敢。
虽然他们的治疗手段几乎没用，但他自己运功疗伤，很快就可以行动了。由于两人救了他并照顾他，他和他们两人结下了因果。若非他们，他很可能被之后寻来的敌人的同伴给杀掉了。所以两人等同于是救了他的命。
沾了因果，自然该了了因果。
“师傅，那谷嘉诚的根骨绝好，若好好培养，日后定是宗门栋梁。”他这话倒不是随便说的，谷嘉诚的确很有天赋。
“谷嘉诚，便是救了你的人？应是还有一个才对。”玄道宗宗主看着自己的三弟子，想看他是如何处理的。
“最大的因果，便是直接救了我一命的谷嘉诚，而且他根骨够好，弟子便给他修仙的机会。伍嘉成不过是事后照顾，许他一辈子荣华富贵，已经足够了结这段因果。”多了，那又是下一段因果了，他从来不会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。
站在一旁的宗主二弟子开口道：“虽然我不关注，但也知道他们两情相悦，如此一来，该如何？”
“了断因果就是，剩下的，与我何干？”他的语气神情都毫无波动，“世间求而不得的痴情人数不胜数，二师兄想一一管过去么？”
二弟子失笑摇头，也不介意他的不恭敬，宗主倒是有些头疼，自己这个三弟子似乎被自己和他的师兄们惯得放纵了：“好了，小雨，照你说的做就是了，若是无事，就都退下吧。”
“弟子告退。”两人施礼退下。
出了大殿，秦雨便没了在师傅面前的恭谨，多了些惫懒：“二师兄，到时候麻烦你去将谷嘉诚带回来。”想了想又道，“还要帮我找些典籍给他们，谷嘉诚虽用不上，但可以帮伍嘉成一辈子高官厚禄，锦衣玉食。”
“好。”二弟子无奈地发现自己就是劳碌的命，“我会将典籍合成一本，一下子送几本倒也可疑。”
“就伍嘉成那人，根本注意不到这些，如此麻烦作甚。”秦雨这么说着，但二弟子知道她不过是随口抱怨几句，并没有真的反对的意思。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这些事是他在做，秦雨不过是说说罢了。
“相处三年，你可真忍心。”
秦雨那时没说什么，如今看着伍嘉成有些单薄的身影，她嘲讽一笑。
“怪只怪，命运无常吧。”秦雨不知是讽刺自己，还是笑这可笑的命运。若当初自己不是选择再那一天追击敌人，若自己不是在原来的地方昏迷，若举家从没有捡到自己，那他们三人的命运，是否会不一样？谷嘉诚和伍嘉成，是否就是另一个结局，另一个平淡而温馨的结局？
本也以为自己是将他们当做朋友，但最后关头却发现，自己终究是生性凉薄，连那份美好，也忍心亲手将之破坏，只为了了结自己一段因果。
这段因果，究竟是幸，还是不幸？
伍嘉成比谷嘉诚看得透。他明白，自谷嘉诚离开的那一刻起，他们就是仙凡两隔，从此一个天上一个地下，再无交集的可能。那一个吻，他们的第一个吻，不是谷嘉诚以为的定下终生，而是伍嘉成的永别礼物，是他们最后的一个吻。
他闭着眼睛，谷嘉诚看不见他眼里的决绝，亦感受不到他那个吻蕴含的绝望。
我们会立于那最高处，笑看沧海桑田，唯我二人永恒不变。
永恒不变的只有谷嘉诚一个人，他只能是在沧海桑田间匆忙一生。当他满头白发时，他依旧是风华绝代的模样。或许过不了多久，他就会忘了在这尘世间，有一个他曾许诺过的人存在。
能得到与他在一起时的回忆，能得到那甜蜜而又绝望的吻，能得到他郑重却永远无法实现的承诺，伍嘉成已经心满意足。
秦雨回头最后看一眼这私塾，恍惚间昨日还在眼前。两个少年依偎在一起念书，少女在一边认真地抄写，时不时响起低语和轻笑，窗外大雨滂沱，像看不见的牢笼困住三个少年少女，似乎这样就可以直到永远。
秦雨的身影慢慢消失，再也没有出现过。伍嘉成似乎明白了什么，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明白。十年，二十年，三十年……伍嘉成站在朝堂之上，鬓角已经花白，却依然精神奕奕，儿孙满堂，安稳地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。
远在玄道宗的谷嘉诚忘情地修炼、闭关、闯荡。十年，二十年，三十年……他经历了最初的痛苦，最后回归平淡，能心平气和地对一开始怒目而视的秦雨道一声“扶雨道尊”，拒绝所有爱慕者的告白，如一匹孤狼，独自一步步走向长生。
岁月静好,现世安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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