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天一弈(短篇完结)
(一)
庭院中,梨花飘落,树荫下人影卓约,衣袂拂地。
“小雨呀,桂花糕做好了没有?”
“主子,今天已经没有桂花糕了。”秦雨伏在案头奋笔疾书。
倚在躺椅上的北堂棠直起身来,惊诧道:“怎么会?我今天只吃了两盘呀!”
“咱们府上入不敷出,用例再减。”秦雨放下笔,拿起信纸吹干了墨迹,递给旁边的秋音。
北堂棠顿时哀嚎起来。
秋音接过信纸,小心翼翼地装进信封,然后瞧了一眼气鼓鼓的北堂棠,道:“小雨,咱们真的有那么穷吗?”
“这还得归功于某位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魔君,否则我们也不会坐吃山空。”秦雨面无表情,拿着信封离开了院子。
某位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魔君:“喂喂喂,当着主子的面说主子的坏话,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?”
秋音:“主子,小雨已经走远了。”
“哼。”北堂棠一摆袖,“都是被我惯的,你可是快要嫁人的人了,可不能学她,知不知道?”
“是。”
北堂棠满意地哼了两声,随即想起方才秦雨写的那封信:“她写的什么?”
秋音无语地看着他:“景妖君想要谈判和解,您不愿意,小雨刚刚就在写回信。”
“哦,是有这么一回事,天啸狮一族的家伙对吧,正在和我们开战的那个。”北堂棠挠挠头,恍然大悟,“我记得那好像是八天前的事情了,还没搞定?”
“小雨想要把他们一网打尽,所以这几天都在准备,刚才那是挑战书。”
“什么?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告诉我?”北堂棠一拍案桌。
秋音淡定地把化为齑粉的案桌扫到一边,以免弄脏衣物:“主子,小雨七天前就跟您报告过了,还得了您的首肯。”
“额……”北堂棠的气势顿时弱了下去,颇为尴尬地扭过头,“这桃花真白。”
“主子,这是梨花。”
“……我说这是桃花就是桃花,你有意见?”北堂棠恼羞成怒。
“没有,主子说的永远都是对的。”秋音机智地没有回嘴。
“这还差不多。”北堂棠重新躺了回去,扫罗肩头的花瓣,略微嫌弃地捏起一块荷花酥,放进嘴里。
(二)
北堂棠是魔修,还是三大魔君之一。
说起这三大魔君,修真界的人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,只能说三个魔君,个个都是一朵奇葩。
死亡海的风魔君,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打架,每天脑子里就只有打架打架打架,逮住仙修的仙君,打,看见鬼修的鬼君,打,遇到另外两个魔君,打,看到妖修的妖君,打。而且他只分胜负,不分生死,最后就导致了所有人一见到他第一反应就是,转身,跑。
于是隔三差五的,修真界的人就能听见诸如“诶你别跑啊”“赶紧过来和我打一架啊”“我去你别过来,我不和你打架”“拜托你别追了”之类的叫喊声。
北魔君喜欢竹子,于是一个人住在一大片竹林里,每天喝酒吟诗,弹琴下棋,端的比仙修还要风雅,甚至还会邀请一两位仙君去谈论风花雪月,最后几人竟然成了至交好友。
凤落山的棠魔君,性子像个小孩,喜甜,尤爱桂花糕,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搬个躺椅或软塌放在自家庭院里,吃桂花糕,吃完桂花糕打瞌睡,睡醒了继续吃,甚至为此推掉了大半的宴请,理由是太麻烦了。
就是这样三位魔君,每天不搞事,不干架,不开战,仙修那边的修真者对这三位魔君都颇有好感。
妖修那边就不一样了,种族之间的仇恨无可避免,一打战,就会涌现许多新的仇恨,于是继续打战。而这次天啸狮一族和北堂棠开战的原因……其实也没什么,只能算迁怒。
扶月狼和天啸狮的家仇国恨由来已久,万千年前的事谁也说不清谁对谁错。前段时间天啸狮被扶月狼一族打得节节败退,然后一看北堂棠这边,哟呵,你的侍女居然是扶月狼,什么也别说了,开打!
无缘无故被牵扯进来的北堂棠一脸无辜,吩咐自家手下往死里打,然后拍拍秦雨的肩膀:“你放心,我不会嫌弃你是一头狼的。”
“……原来您一直不知道我是扶月狼?”别人家恨不得把手下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挖出来,而自家主子居然连自己是一名妖修都不知道,这得是多心大的人才能干得出来。
“这个……”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表现貌似有点犯二,北堂棠干笑两声,捂着脸走了。
这货真的是魔君?魔修界不幸啊。
全程目睹的其余手下很心塞。
(三)
“主上!”
庭院外传来两个声音,一个铿锵有力,洪亮无比,只听声音就知道这是一个雄壮的男人;而另一个则是飒爽干脆的女声。
“进来。”秋音得到北堂棠的示意,才扬声道。
院子里顿时呼啦呼啦出现十几个女孩,莺莺燕燕,不过一个个烟视媚行,不敢丝毫放肆。为首的就是方才报告的男人和女人,两人皆是一身戎装。男人名张樊,女人叫云雁。
秋音平淡的神色一凛,浑身紧绷起来。
“主上。”张樊上前一步施礼,“我军大胜,天啸狮一族余孽都躲在景妖君宫中,是否要斩草除根?”
“别急。”北堂棠说,“你觉得这会不会是陷阱?”
“属下正是顾虑这一点。”
云雁不耐烦了,她本就是风风火火的性子:“能有什么陷阱,杀进去就是了!”
张樊像看傻子一样看了她一眼,云雁一恼,强按住没有发作,哼了一声扭过头去。北堂棠低头沉吟了片刻:“景妖君真有后手,无非就是和其他种族联合,你去联系几个和天啸狮有仇的种族,同扶月狼一族联手,永绝后患。”
“是。”
“这是……”北堂棠在女孩们身上看了一圈儿。
“主上即便不娶亲,能留下子嗣也好,您看看哪个比较顺眼?”云雁一招手,女孩们纷纷往前走了几步。
北堂棠:“……”
北堂棠还没说话,秋音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,冲过去挡在北堂棠面前,一手叉腰,一手指着云雁,龇着牙怒气冲冲:“放肆!主子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介下人置喙!主子想什么时候娶亲就什么时候娶亲,主子想什么时候留下子嗣就什么时候留下子嗣,你一个将军好好打你的战就好了,主子的私事你少管!”
云雁什么时候被这么指着鼻子骂过,脸色顿时就极为难看,一阵青一阵白的:“身为主上的侍女居然如同泼妇一般骂街,你有什么资格服侍主上!”
“有没有资格是主子说了算,不是你!”秋音下巴一抬,趾高气扬,一脸嘲讽,“而且,你别是醉翁之意不在酒,明着给主子挑女人,暗里,其实是想自己爬上主子的床吧!”
“你……”云雁的脸气得通红,她打战很厉害,但要论动嘴皮子,十个她也说不过秋音。
“被我说中了?嗯?”秋音冷笑一声,想往后院塞女人,门都没有!
“噗嗤!”
云雁转头狠狠地瞪过去,发现是跟在张樊后面的一个矮个子小兵。那矮个子见云雁像个母夜叉一样瞪着自己,赶紧放下捂着嘴巴的手,收敛了脸上的笑意。张樊对云雁一挑眉,侧身挡住了自己的小兵,满满地挑衅之意。
本来张樊就不赞同给主上塞女人的做法,就像秋音所说的,主上的事不容他们下人置喙。既然是将军,那就领好兵打好战就好了嘛,主上的后宅私事他们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,所以现在他很乐意以保护自己手下为借口教训云雁一顿。
北堂棠头疼地揉揉自己的太阳穴:“好了,小音,回来。”
“二哥!”
这一声二哥让北堂棠脸色微变:“回来。”
秋音也意识到自己喊错了话,抿着唇退到一边。
“都下去吧,下不为例。”北堂棠语气平淡地说,目光在云雁身上多停留了一瞬,带着警告的意味。
云雁咬着牙,道了一声告退,带着女孩们和幸灾乐祸的张樊一起离开了庭院。
一远离了庭院,云雁就爆发了,从腰上摸出一条长鞭,往那矮个子小卒甩过去。
小兵吓得脸色发白,动都不敢动。张樊扬手抓住长鞭:“云雁!你自己自作主张惹恼了主上,别拿我的手下撒气!”
“放手!”
张樊抽出一把刀,刀身黑气弥漫,对着云雁砍了下去。云雁闪身躲开,她身后的楼阁轰然倒塌。张樊一怔,顿时心情就不太美妙,这楼阁,他得出多少钱才能重新建起来?
心情不好的张樊把错全归咎于云雁身上,气势汹汹地朝云雁杀过去。云雁心里也火大,不甘示弱地迎了上来。霎时间两人打得天昏地暗,小兵和十几个女孩面面相觑,然后蹲在原地看得津津有味。
(四)
北堂弈,北堂棠,北堂音,是三兄妹。
他们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,家族并非修真世家,也没有富可敌国的钱财。只是一次偶然,他们被路过的修真者看中,给了他们父母大量的钱财,然后把他们带回宗门培养。
三兄妹的资质都是极好的,这让宗门前辈很惊喜,向他们倾斜了无数的资源。修真无岁月,他们一路修真,闭关,历练,再回首时,凡间已是千年。
三兄妹的感情极好,且嫉恶如仇,时常参与剿灭魔修的战斗。渐渐的,他们修为越来越高,声名鹊起,在修真界有了地位。再后来,他们终于担得起“仙君”之名。
三界至尊,天帝,封北堂三位仙君为仙修的战神,战场上战无不胜,所向披靡,仙修逐渐以三兄妹为尊,无人不服。
然而有一天,棠仙君堕入魔修,杀掉原来一个魔君,成为新的魔君。这一番变动让魔修界重新洗牌,旧的魔君通通被杀,新的魔君上位,成了现在的三魔君。
又有一天,音仙君消失了,不知所踪,而棠魔君身边除了原本的侍女秦雨,多了一个新的侍女,秋音。
“这段隐秘那些大能都知道,你居然不知道?”北堂弈呷了一口茶,老神在在地说。
“我为什么要知道?我都好几百万年没出世了,不知道很正常好吗?”鬼修泉鬼君一点儿也没有不好意思,唏嘘地说,“想当年,我还没闭关的时候,你们三兄妹可真是威风了,一堆人拼命地打听你们是哪个家族出来的弟子,哪知居然是他们最看不起的凡人蝼蚁,那脸色不知道多好看,哈哈!”
鬼修大多是凡人死后修炼而来,所以对凡人抱有好感。不像仙修,大部分都是打娘胎里就被灌进各种天材地宝,一出生就有修为,于是一个个自命不凡,认为自己天生就是仙人,与凡人蝼蚁不一样。
“诶,所以棠仙……棠魔君为什么会堕入魔修?”泉鬼君出关以后就发现,魔修除了和妖修的几个种族还是那么不对付之外,和仙修还有鬼修的关系倒是好了不少,至少不会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的,甚至还会聊上几句。而且听说,有个北魔君和几位仙君乃是至交,这让泉鬼君觉得自己真是赶不上时代了。
北堂弈放下茶杯,笑了笑: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(五)
“小音,下次注意点,别动不动就大吼大叫的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北堂棠一眼扫过去,秋音还没说出口的话硬是说不出来。那冷淡的目光告诉她,他已经不是棠仙君,她的二哥,而是她的主子,是棠魔君。哪怕他的性子再不像,他也是个魔君。
秋音低垂着眉眼:“是。”
北堂棠捏起一片花瓣:“你说这桃花好不好看?”
“好看。”
北堂棠笑了,仰头轻呼一口气,满树雪白的梨花泛了粉色,开得更灿,落得更欢。
秋音看着从眼前落下的桃花瓣,浑身发冷,哪怕她也曾是音仙君。
“嗯,我也觉得这桃花很好看。”北堂棠笑着说。
言出法随。
我没有错,便是错了,当天地为我改正后,我即使对的。
我说这是桃花,于是它便是桃花。
“主子……”二哥,究竟是为了什么,仙修为之骄傲的战神,怎么会成为魔修?成为那为天道所不容的魔修?
成为北堂棠的侍女,每天服侍在北堂棠左右,别人不知道,秋音凭着血脉亲情,很清楚地感觉到,她的二哥不喜欢魔修,更加不喜欢成为魔修。
“你别管。”北堂棠看着秋音,“你回去吧。”
秋音愣了一下,明白了他的意思:“我不回去!”北堂棠还没说话,她就跪了下去,“主子,不要赶我走,求您了!”
“回去!”
“我不!”
“小雨!”北堂棠怒喝。
“主子。”秦雨下一秒就出现在北堂棠面前,恭顺地跪着。
“把秋音交给弈仙君。”北堂棠冷冷地说,“我不想再看见她出现在我的魔宫里。”
秦雨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秋音:“是。”
秋音一动不动,不反抗,也不配合,被秦雨几乎是绑着的带走了。
来到魔宫门口,秋音狼狈的模样被云雁看得正着,被秋音冒犯的怒火顿时就消了一些,心中有了几分快意,忍不住开口冷嘲热讽。
“瞧瞧这是谁?哈,被主上舍弃了,是要杀,还是要刮?”说着,手里的长鞭开始跃跃欲试。
另一边正给矮个子小兵训话的张樊眉头紧皱,心想这云雁真的是个没脑子的,如果不是实力足够,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了,还混得上主上的主将。
小兵偷偷抬头去看张樊,见他的注意力都在云雁那边,悄悄撇了撇嘴,不说话。
秋音无神的双眼又有了神采,目光刮过云雁,云雁的身体一僵。这一刻,她仿佛在秋音身上看到了那些仙君的影子,高高在上,尊贵而威严。
被她封印的实力在她体内爆发,巨大的威压让云雁发自灵魂地颤栗,不由自主地跪伏。她是音仙君,尽管在哥哥面前她软弱感性,可现在,她又是那个音仙君,仙修的战神!
“我自己会走,小雨你回去吧。”秋音说,“不准任何人给他塞女人,我二哥和大哥他们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秦雨低声笑了笑,“你的婚约已经拖了很久了,主子大概会去参加你的婚礼,好好准备吧。”
秋音眼底的寒冰终于消融,露出略带羞涩的幸福的笑容。
“看来这婚约你很满意?”
“是啊。”秋音回忆道,“当初他追求我,简直是死缠烂打,怎么赶也赶不走,可差点儿过不了我大哥二哥那关……”秋音不说了。
秦雨了然一笑,叹息般地说:“你们一定会很幸福的。”
秋音像是察觉到什么,目光锐利:“小雨,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。”
秦雨丝毫不受影响:“要不,你去问问主子?”
秋音看了她好一会儿,终于移开目光,身子腾空,转瞬间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。
“恭送音仙君!”秦雨躬身行礼。
张樊乐呵呵地看着云雁惊恐的脸。
庭院里。
“主子,您看到了什么?”秦雨站在北堂棠身后。
北堂棠拈着一朵桃花:“我看见了,小音的死。”
“所以您急急忙忙把她从您身边推开?”
北堂棠闭上眼睛,有些焦躁:“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死,想来想去,待在我这魔窟之中,危险性更大。”
“在我哥那边,有我哥护着,应该会很安全吧。”北堂棠揉揉眉心,虽然是这么说,心底的不安还是愈演愈烈。
秦雨适时安慰:“没事的主子,她可是音仙君,或许有人能打败她,但绝对杀不了她。”
“希望如此。”
一个月后,北堂棠收到了北堂音婚礼的请柬。
(六)
北堂棠将秦雨留下,只身前往北堂弈的仙宫,由北堂弈为北堂音出嫁。
北堂弈已经很久没见过北堂棠了。北堂棠虽然已成魔君,在北堂弈眼里依旧是从前的样子,天真调皮,笑时便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,远远地就能听见他在叫自己:“哥!”眼里的欣喜与思念怎么都藏不住。
北堂弈忍不住叹息,他怎么能是魔君呢?他哪里适合当魔君呢?没有一点儿嚣张跋扈或邪魅冷酷的模样,不过好在,对于魔修,只需要用武力震慑就行。
“二弟,别来无恙。”
“别来无恙。”北堂棠好久没这么开怀了,他与北堂音几乎没有分开过,与北堂弈却是不知几万年没有见面,而且,和北堂音纯粹的兄妹之情,又怎么能和北堂弈相比?
“你今天很开心。”北堂弈理了理北堂棠的衣领,他换了一身暗红的华服,很好看。
“当然开心。”北堂棠说,“哥,我可以抱一抱你吗?”
他们以前总是拥抱,当战斗胜利时,他们会互相拥抱彼此鼓励;当修为提升时,他们也会给对方一个拥抱以示祝贺。他们习惯了彼此拥抱,熟悉了对方的温度和气息,甚至为此贪恋。
北堂弈眼眸一闪,猝不及防间,就被人从背后抱住,一声轻笑传来:“哥,我告诉你,女生都喜欢被人从背后抱住的。”
北堂弈嘴角一勾,等北堂棠回过神来,两人的姿势已经调换过来,自己被北堂弈从身后环在怀里,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呢喃:“你是在暗示我,赶紧给你找个嫂子是吗?”
北堂棠耳根发红,手用力在北堂弈胳膊上一拧:“几万年不见,你的嘴皮子倒是变得利索了不少!”
“跟你学的啊。”北堂弈顺势松开了他,笑得像只偷腥的猫,“棠棠,你还不打算回来吗?”
“你知道我为什么转为魔修?”北堂棠的动作一顿。
“不知道。”北堂弈叹了口气,“但我有不好的预感,我的心很慌,棠棠,而这世界上能让我心慌的,不多。”
“比如……”
“弈仙君!不好了,音仙君她……”殿外突然嘈杂起来,还有纷乱的打斗声,这在婚礼上是绝不该出现的,一个侍卫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。
北堂弈和北堂棠的心猛地一沉。
(七)
北堂音死了,她的心脏被击碎,灵魂已经涅灭。
她穿着火红华丽的嫁衣,挽了个精美的发髻,嘴唇殷红,娇俏可人。她静静地躺在地上,仿佛只是睡着了,只等着她的哥哥来把她唤醒,牵着她的手,把她交给她的新郎。
北堂棠只觉得天旋地转,几乎要站不住。
他不该把北堂音赶回来,他应该把她留在身边……不!
北堂棠的瞳孔扩散,几乎看不见眼白,周身魔气升腾,看向被来客压着跪在一边的男人,北堂音的未婚夫,周错。
他们当初就不应该答应把北堂音嫁给他,他们当初就应该把他杀了!这样他就没机会在大婚之前偷袭北堂音,她就不会有事了!
她是音仙君,天底下没人能正面杀了她。除非,是她最信任的人。
周错先是怔怔地看着北堂音,像是不明白她发生了什么,双眼浑浊。蓦的,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,洒在地面,一道微不可查的紫气从他的那口血液里升起。
“啊啊啊啊!!”周错的眼睛恢复了清明,突然流下两行血泪,抱着头仰天嘶吼,痛不欲生,“啊啊啊啊!音儿,音儿!音儿!!”
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钳制,可以说是连滚带爬地扑到北堂音身上:“音儿,音儿,音儿,别睡了,乖,醒醒,咱么的婚礼要开始了……吉时已经到了,来,咱们拜天地……”
他哆嗦着身子转过来,对着天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,额头磕出了血丝。
“来,来,还有拜高堂……”周错又对北堂弈和北堂棠磕头,周围的人似乎听见了头骨碎裂的声音。
“夫妻对拜,嘿嘿……夫妻对拜。”他爬到北堂音头对着的那一边,朝她磕头。
“我们是夫妻了,音儿,我们是夫妻了,哈哈,你高兴吗……哈哈,哈哈哈……我们是夫妻了……”
周错疯了。
北堂弈本来准备落下的攻击停住了,北堂棠的视线也从周错身上移开,他们盯着那道紫气,目眦欲裂。
“天帝,我已经转入魔修,不再是仙君。”北堂棠仰着头,魔气浓郁得近乎实质,“我们兄妹对你已经没有威胁,你为什么还是不放过我们,为什么!”
“哼!”天幕上出现了一个伟岸的身影,看不清他的面貌,却能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他看穿,从里到外,没有什么可以在他面前隐藏。所有人立即虔诚地跪拜,除了北堂弈、北堂棠,还有疯疯癫癫的周错。
“你的意思是,是我害死了北堂音吗?”天帝的声音震得北堂棠气血翻涌。
北堂弈把北堂棠拉到自己身后,手搭在他的脉搏上,给他输送了些灵气。北堂棠转化为魔气吸收,总算感觉好了一些,看着天帝的目光更加怨恨。
“我知道天帝对我们很忌惮,却没想到忌惮到如此程度。”北堂弈看着天帝说,“可惜我知道得太晚了。”
“若我早知道,我定会杀了你,取而代之。”
(八)
“你想造反?”天帝一怒,天地异变,山河开始崩塌,各种灾害出现。
“其实我很乐意一直当一个战神,当您手中的一把刀,杀遍仇敌。”北堂弈一直以来的冷静变成了疯狂,淡金色的灵气迅速变成了黑色的魔气,“我的二弟,就是一个笨蛋,他知道战神是我的荣耀,是我拼尽所有换来的荣誉,所以他宁愿牺牲自己,也要守住我的荣耀。”
北堂棠的眼里已经没有了天帝,没有了一切,只剩下挡在他身前的北堂弈,看着他慢慢地从尊贵优雅的仙君变成了黑暗加身的魔君。
北堂弈的声音说:“但他不知道,一切的荣耀,一切的赞誉,一切爱戴,都不及他一个快乐的眼神。”
北堂棠呆呆地伸出手,与他十指相扣。
“你为天帝。”北堂棠说。
“我为天帝。”北堂弈说。
天道相助,言出法随。
天幕上的身影消失了,连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就宣告结束了,凡间的灾害也消失了。万物众生福至心灵,自然而然地明白他们新的天帝已经诞生,这天地换了主人。
“拜见天帝!”
(九)
“她的灵魂已经消逝,不会回来了。”张樊说。
“我知道。”秦雨轻叹一声。
张樊也就不再打扰她,瞪了一眼在外面探头探脑的小兵,示意他跟上来,就离开了院子。
北堂棠已经不住在魔宫,秦雨特意求了个恩典,将魔宫赐给了她,于是她还是住在这里。院子里的梨花当初因北堂棠一句话变成桃花,秦雨也不打算让北堂棠再给变回来。
当年被北堂棠从族里带出来,这么多年来,唯一的朋友只有同为侍女的北堂音。当时她还不知道北堂音和自家主子的关系,所以她在她眼里就只是秋音,哪怕后来知道了秋音的身份,她也没有什么改变。
如今主子离开了,朋友也不在了,她似乎,又变成了一个人。
“按照凡间的说法,今天是你的头七。你会不会回来看一眼你的亲友呢?”
END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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